摘自2007年5月17日《中国医学论坛报》

    我是一名肺部肿瘤科医师。由于肺癌的发病率和死亡率都非常高,因此,我似乎要比其他科室的医师要更多地面对痛苦、抉择、贫困、还有死亡,也正因为如此,我也有更多的机会面对人世间各种真实、真切的情感碰撞。因此,我有一个习惯,就是每当遇到令我感触颇深的人或事就记录下来,久而久之形成了一本工作日记。今天我所要讲述的内容就是摘自2006年3月29日那天的工作日记。

    2006年3月29日,星期三,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工作日,但对于我来说,那天是一个值得记忆的日子,是一个让我心灵有所震撼的日子。那天是我第一次跟随我的导师吴一龙教授出门诊。看吴教授门诊的患者本来就很多,那个星期前的一周他因出国参加学术交流停诊一周,因此,今天的患者就比平日更多一些。早上8点整,吴教授向往常一样精神矍铄、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,但我注意到,他的眼睛里比平日多了几道血丝,由于时差的原因他昨晚可能没睡好。看见吴教授来了,排在第一个的患者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。吴教授微笑着向他打招呼,详细地询问他近来的病情变化,一项一项地填写在电脑中的门诊电子病历系统里,然后耐心地向他讲解了下一步的治疗方案,还用一种我听不太懂的方言跟那个患者开了几句玩笑,患者笑着走向门外,连声说了三四遍“多谢吴院长,多谢吴院长”。吴教授微笑着目送他出门,那表情就像送走一个刚刚来拜访过的老朋友,他的微笑让诊室里洋溢着轻松的气氛。我心想,这肯定是一个跟随吴教授多年的老患者,要不吴教授怎么对他这么热情。然而,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。吴教授面对每一个走进来的患者都是同样地微笑着,其中很多是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、与吴教授初次见面的患者。他的微笑一下子拉近了与患者之间的距离,让人觉得仿佛每一位患者都是他的老朋友。他亲切的笑容和充满自信的眼神似乎向患者传递着一种力量,一种共同战胜病魔的力量,使患者能够带着这种力量充满信心地生活下去。有的患者出门时还留恋地多看吴教授几眼,仿佛那样就能从吴教授送他们出门的笑容中多获得一些力量。

    时间一点一点过去,12点,也就是下班时间了,电脑中还显示着长长的候诊名单,吴教授的眼角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,但他的笑容依然是那么亲切,他凝视每一张片子的眼神依然是那么专注,他解释病情的语气依然是那么不急不缓,有的患者歉意地说:“不好意思,耽误院长下班了,耽误院长吃午饭了……”吴教授扬着眉毛笑着说:“没什么,你们不是也没吃嘛。”终于,在时钟指向14:00时,吴教授的笑容送走了最后一位患者,我们终于走出了诊室,我跟在他后面,由衷地说了一句:“师傅,我真佩服您!”他开玩笑说:“佩服我什么,不怕饿么?那是因为我胖嘛!”我笑了笑,没有解释,因为那种心灵的震撼是无法用几句话说得清的。

    那一天,我想到了很多。曾几何时,医师给人们留下的印象似乎总是和几个词联系在一起,冷漠、麻木、态度生硬等等,似乎医师面对患者的面孔总是严肃的、冰冷的。我自己也有过作为患者去门诊看病开药的经历。在我的印象中,似乎也很少见到医师的微笑。然而,这一切似乎已经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正常的、普遍的、司空见惯的,就连我的家人都曾经问我说,是不是医师当久了,见的痛苦和死亡多了,人就变得麻木了?然而,直到那一天,我才清楚地发现,其实一个简单的微笑会有多么神奇的力量,患者会从你的微笑中感觉到来自于医师的、来自于整个医疗行业的、甚至是整个社会的关爱、温暖、力量、支持、信心和勇气。这一切对于患者来说,与手术、放疗、化疗是同等重要甚至是更重要的!那天下班后,我迫不及待地把心中的这份感受记录下来,写了一篇工作日记,题目就叫“微笑,是医师送给患者的第一份礼物”。这微笑,不仅仅是一种表情,更是一种人生观、事业观,只有真正把患者所需放在心上的医师,才能够做到每天送给患者一份最朴实的礼物,那——就是你灿烂的微笑!

    也就是从那天起,我常常在心里提醒自己,今天我面对患者的时候微笑了么?我们通过微笑向患者传递着我们的关爱,这份关爱又慢慢换来了患者对我们的信任。一位78岁的老伯,在我科住了很长时间院,尽管每一位医师护士都全力以赴地治疗、护理他,但最终我们还是没能阻止死神的脚步。就在他去世的第2天,他那个一直在国外工作的女儿从美国飞了回来,来到办公室说,老伯生前已立遗嘱,说在他生病的几年中,去过很多家医院,但自从他第一次住进了永乐高ylg官网,就再没换过其他医院,他觉得在他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,永乐高ylg官网的医师、护士带给他的不仅是医疗上的救治,还有生活上的照顾和关心,让他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并不痛苦,而是非常非常温暖。因此,他决定把遗体捐献给医院进行科学研究……。在他女儿激动的话语中,我再一次深深体会到,作为医师,尤其是肿瘤科医师,就像是站在生与死边缘的卫士,我们要做的也不仅仅是大笔一挥开个化疗方案就结束了,更重要的是要给患者在患病的日子里更多的鼓励、支持和帮助。当一位恶性肿瘤患者把生的希望交到我们手上的时候,我深刻地感觉到《医学生誓言》中那第一句话的分量,那就是——健康所系 性命相托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文/省医肺科 周清